(照片來自6ounceofword)
文/Paul
「憤怒就像汽油, 如果你潑撒汽油,而有人點了火柴,你會立刻深處地獄。 但若我們能把憤怒放入引擎裡,它便能帶我們向前。」— Scilla Elworthy
臺灣透過傳統媒體,以及社群媒體的接力,氣氛又低沉了一個層次。
在回家的時候,我聽到了兩個消息。一個是因為我們與菲律賓的衝突,而有人對來自菲國的外籍朋友「吐口水」、「罵三字經」,活脫脫就像是德國當時對於猶太人的那股怒火。另一個消息,則是某個知名的「父親」的驚人事蹟。
關於與菲國衝突的事情,我們理應去怪罪政治的失靈,怪罪交惡國家的政府,怪罪相關人員,但對於來臺灣討生活的菲國朋友何干?當我們指責對方,向無辜斥諸暴力的時候,我們又何苦向另一群無辜的人,啟動心靈、言語、實體的任何暴力?而另一則消息,我看了非常痛心,我看見了另一種的「群眾暴力」,一個女孩被父親嚇哭之後,又要看見更多更多的人跳出來指責、爭論她跟她父親的行為,不知道這個女孩長大了,會怎麼看待這件事,對這個家庭到底有什麼好處?
暴力,是處理憤怒最簡單,但是最沒用的手段。
我對暴力有兩個態度,一個是在文明的邊際處去保護弱者,另一個則是宣洩怒氣,把拳頭出在弱者之上,兩者之間其實天差地遠,只是實行暴力的人常常搞不清楚。
先來說說前者吧。
大約小學六年級的時候,有一次在畫室待了比較晚,哥哥接我回家,我們索興又去吃了宵夜,等到回家的時候,已經晚上十一點。就在家的巷口外,一個橫眉怒目的人,從巷子裡走了出來,擋在我們前面,他吱唔了好幾聲,嘴角流著一條顯眼的唾痕,他叫著「阿明,你給我遇到了吼!」、「這次你躲不到了!」
該死,我跟我哥根本不是「阿明」,但這位有刺青,還戴著安全帽的「兄弟」,卻誤認我哥是阿明了。只見他拿起了黑道鬥毆常用的,可以伸縮的鋼棍,喃喃自語著要幫他的兄弟討回公道。我哥說:「你想幹麼?」
我嚇都快嚇死了,我不知道這個人要幹麼。
只見那個人像是突然發現眼前的人是活人一樣的,驚醒過來:「果真是阿明!還敢挑釁我!你不挑釁我,我還不想出手,這一次一定要打給你死!」
就這樣,他一棒就向我哥打了過來,我哥猛然一躲,眼角被敲到,血瞬間噴到了巷的牆上。我哥那時年約二十幾,身強體壯,儘管閃過了,他的眼鏡被打掉到了地上。
「還敢躲!跟你說,我有槍你知不知道!等下就把你跟你小弟一起打死!」他眼光瞄到了我,一棒就揮了過來。我舉起了放著畫具的提包擋住,但沒擋好,鋼棒敲到了我的右手臂,直到現在,我還記得那種骨頭都要被打碎的痛覺,先是猛烈的衝擊貫進了我的身體內,然後痛覺再從身體內爆發出來,整個右手突然失去了感覺幾秒鐘,接著是漫漫長的極端的痛,很單純的痛。
我哥為了保護我,就把那個人推開來,接著在地上扭打成一團,我呆若木雞,不知如何自處,等到我意識清醒的時候—我哥的耳朵也被打掉了一塊肉,滿個脖子都是血,但他已經搶過了那個人的鋼棒,把他壓制在地上。
後來我們把他送到警察局去,原來是個吸毒的流氓,他把我哥認錯為當地的另一個小混混,「阿明」。
我哥的眼皮縫了三針,耳朵包了一大塊止血,身上有多處挫傷,而我則右手重傷,當了一陣子的「左撇子」。
當下,可謂「文明的邊際」,在那一瞬間,你知道法律沒有用,你知道道理沒有用,你知道利益也沒有辦法處理爭端,當下的空氣裡,只有生存與否的時候,對方已經決定用徹底的暴力摧毀你,這時候的反抗是必須的,一如現在的民族國家之間的緊張關係,這種現實主義的鬥毆場所,缺少了一個更大的「sovereign power」去主宰正義,在那樣的環境裡,戰爭是必須去預備的一種方法。這個,許多討論國際關係、戰爭的理論講的會更透徹,就不在這邊囉唆了。
然而,另一種暴力,我也遇過,就是把怒氣發洩在無法抵抗的弱者手上。
中華民國在「臺灣錢、淹腳目」的時期,社會的工業發展迅速,人民的心理也很快就「資本主義精神化」,心態變成了「利潤是從」,錢成為了社會運作的中心力量,我的家庭在這當中扮演了一個標準的角色。
貧窮的家庭,很會賺錢的子女,家道中落的第三代。一個貧窮的家庭,因為我父母輩賺了很多錢,一個家庭的凝聚力來自「金錢」,後來我的父母輩許多人因為生意經營不善,或是投資失利,家裡破產,我媽離開了原本的家庭躲債,我舅舅接受了一切的債務,我奶奶瘋了,八十歲的爺爺看著一生努力都沒了,陷入了好久的沉默。
在這樣的痛苦當中,我跟哥哥姐姐常是大人出氣的沙包。
一開始,被暴力進逼了,會以為自己做不好,被體罰,年紀小小的我以為自己做錯。隨著長大了,懂事了,才明白,自己做不做錯原來不是重要的事,而是只要大人的心情不好,他們就會選擇用拳頭,來處理心中的憤怒。我哥哥的嘴骨是歪的,被打歪的。我們通報過了社會局,警察也是家裡的常客,但有什麼用?經濟無法獨立的小孩,在暴力中只能尋求心靈的獨立,被打就像三餐喝水,被罵是一種呼吸,我是在這樣的家庭長大。
後來我跟我哥離開了那個可怕的家,到了我十歲,我們到台北跟我媽去住。有一次我做錯了事,我哥賞了我一巴掌,我哭了好久。那也是我小六的事。
後來高中的時候,有一天的半夜,我哥趴在我的床上一直哭,把我哭醒。我問他:「怎麼了?」
他問我:「你還記不記得,有一次你趴在門邊畫海報,我開門把你的海報弄壞了,你跟我抱怨,我一怒之下就甩了你一巴掌的事?」
我半夢半醒間,想了一陣子,回答:「有啊!」
我哥哭著說:「對不起,你原諒我嗎?」
「怎麼了?」我問道。
他只是一直哭、一直哭。後來他說道:「我想通了,我不知不覺就學了上一代的做法,我不該再學這錯誤的做法。暴力是最簡單,但最沒用的處理方法,暴力消了怒氣,然後呢?只留下更多的仇恨!」
如果,我們對於弱者才選擇暴力,但在文明的邊際,卻不能保護到真正重要的人事物,那這樣的憤怒只是一種荒謬。
而在這一場有名的TED演講中:
Scilla Elworthy提到了:「「憤怒就像汽油, 如果你潑撒汽油,而有人點了火柴,你會立刻深處地獄。 但若我們能把憤怒放入引擎裡,它便能帶我們向前。」
我們正在把汽油跟火柴扔向無辜的人,還是把怒氣放進了引擎裡,真的解決了問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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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很弱的問一下,要怎麼樣才能解決問題呢?你打算解決的,又是什麼問題呢?
我的意思很簡單,啊這真的太糟了好糟啊,我們不要仇視菲律賓,這話大家都會說,不過對於仇視菲律賓的人,我就算沒辦法同意他們有發洩怒氣在外勞上的「實質正義」,也理解他們產生仇視心理的「程序正義」。怎麼可能不仇視呢?
這樣講好像變得我支持打菲律賓人的那些人,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說,對於在台灣國內使用暴力的人,就用法律來制裁規範他們。除此之外,現在台灣的國際情勢跟菲律賓官方的態度,都很難讓我想到有什麼可以燃燒憤怒的引擎。
錯的是菲律賓政府看待這整件事情的作法,一副就是想息事寧人的樣子。你可以把我們跟菲律賓的立場對調,若今天你在國外工作,卻受到政府的關係而被唾棄,甚至攻擊?事情都是要從根本解決的,而不是一股腦對著毫不相關的人事物去發洩。
另外我想版主是想提供我們一個"觀念",解決問題說穿了,並不是我們的工作,而是我們該去推動政府他們應該做的事情,不然選他們出來幹嘛= =
針對不相關的人事物去發洩,只是少數中的少數,我也看不懂這篇文章的意義與動機何在?現在有任何組織對不相干的人做出任何事情嗎?我也是在管教嚴厲的家庭中長大,但我不會這樣消費我的過去,在這樣一個毫無動機的話題上。
「剛有一位菲律賓女性朋友很驚恐的打電話求助: 已在桃園、台北聽聞有菲律賓移工被台灣人以棒球棒等物品追打的狀況,其他地方她擔心也有一樣的問題,打電話到電台求助,希望能透過媒體呼籲台灣人不要把對菲律賓政府的憤怒轉嫁到在台灣的菲律賓移民工身上,但媒體都拒絕了她的請求。
冤有頭,債有主。菲律賓政府的惡,菲律賓人民也是受害者,他們多年來一直以各種方式努力的反抗,菲律賓人民應是台灣人民團結的對象,絕對不是台灣人發洩對菲律賓政府憤怒的出口。
請大家運用各種媒介,轉發此訊息,謝謝。」
–台菲友好協會:https://www.facebook.com/permalink.php?story_fbid=529642183748544&id=129495040429929
對無辜者使用暴力確實不該。
不過我雖然並沒有對菲國移工施暴,檢視了這幾天自己的想法之後,發現不論如何自詡理性,自己還是掉入了理盲濫情的陷阱裡,被平常最鄙視的搧情媒體牽著鼻子走,喪失了判斷力。
真的對自己感到羞愧。
謝謝你的文章,希望我們可以早日找到那個引擎。
這篇的意義不就是「不要將憤怒藉由暴力施加在無辜的菲律賓移民身上」,因為這不但沒有用,最後還只會留下仇恨。
我看不出來這是無意義的消費自己的過去。
我也有哥哥,他也曾打過我也保護過我,我看的是非常感動。
敢問閣下認為的暴力是要施加在弱者上還要保護弱者?
這次事件的弱者是台灣漁民,不是菲律賓,更弱的則是擁抱一中原則,被菲律賓、中國吃豆腐的中華民國政府,我唾泣你說的打菲律賓女生欺善怕惡的人渣,但絕多數台灣人更希望政府硬起來,不要連菲律賓都看我們雖小,再不硬起來,下次漁民又被抓、被殺,難道我們只能再看這種高來高去的文章自欺欺人嗎?
如果在路上不小心被撞死了, 你要把抬棺去對方家抗議, 把屍體留在原地要全部交通不准動, 還是請警察來解決, 上法院請法官仲裁. 同樣的, 這是什麼時代了, 國與國的距離都已經消失成這樣了, 還在搞這種軍演恫嚇威逼嗎? 有多少人和台灣的菲勞說過話同過車,甚至家中有老人仰賴她們的善心照顧?垃圾請他們代勞?這只是金錢交易嗎? 這些人就生活在我們之中, 我們真心覺得就為這樣的事, 這些關係就都必須抹滅掉嗎? 國與國之間有什麼往來和平仲裁的管道? 我們已經都嘗試過了嗎? 現在是在賭一口氣, 跟瓊斯盃籃球員中菲大戰那樣血洗球場嗎? 年輕人球員可以逞兇鬥狠, 國與國 政府對政府怎會是這樣搞?
如果沒有對抗暴力的能力,那麼對暴力的譴責就只是抱怨。